《长沙理工大学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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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 块 钱

   期次:第457期   作者:■风华文学社李国栋   查看:98   


  贺家奶奶老了,老透了,她的丈夫死去将十年,她也差不多了。茅顶土屋前的几棵柿子树上的果子已经瘪下去。
  祁三在乡里,在龙山口读完书,从平日里要去留恋的货郎摊子头也没回地跑过身。有一件头等大事,去四门闸那浅水湾湾旁两棵柿树下的矮茅斜顶房。街边的猪肉佬丝毫没有理睬这个飞奔而去的女孩,清理着一把几尺长的白亮亮大刀,他一旁的狗倒是饶有兴趣地追着她跑了一小会儿,觉着没趣又去招惹路旁的麻雀。
  她书包斜挎不是,肩背不是,提在手里也不是,怎么拿跑起来都不畅快。发丝顺着汗水粘腻在眼角、双鬓。靠水的石砾路上“啪嗒啪嗒”地响着脚步声,天上还未泛起黄晕,离日落西山还有一段距离,倒是那双层水泥房的影子一律向东,将那茅屋和柿子树都掩盖起来,愈发不起眼。
  “没有吃饭吧?”祁三刚刚踏进门,房里传出一个嘶哑而又温和的声音,“我觉着时候早,大老远听见脚板声,还以为耳朵不行,听错了,现在倒好,这么早放学。”
  “放学早,老师要去县里做报告。”祁三稍稍喘口气,回应道,“我是听同学说的。”
  正门前就是四方小饭桌,一副碗筷没来得及收拾,桌角一盏油灯倾斜在桌上,半碗菜油全被鼠类舔舐干净,灯芯焦黑,被老鼠咬断了一半去。她大口喘着气,呼吸着空气,右手边灶台的柴火气息相比前些日子愈发稀薄,剁辣椒的辛辣味纠缠在锅边微弱的光柱旁。
  祁三没有径直去见她外婆,蹲在灶边搜寻着药包和药罐子。
  “是找吃食?来这!来这!”慈祥的呼唤又从里屋传来。
  “才没有,我找药。”祁三没有动身,依旧搬弄着灶边的盆盆碗碗,“家里没有熬药的罐子?”
  “甚么?”里屋的床榻吱吱呀呀起来,“你莫不是病了?哎哟,不打紧吧?”
  “什么都没有!”祁三揩把汗,往额头上一抹,顺手抹在书包上,一个黝黑的手印,“我没有病,你怎么没有药呢?”
  里屋的声音消停下来,可以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,像是喘不过气。唏嘘一阵,长舒一口气,说:“没病好,你不病就好,我不要紧,不吃药,这把老骨头,真是要命的病我也躲不了,多半是老头子想我罢了。”
  祁三进了里屋,坐在贺家奶奶床边,将她的被子塞紧。她额上的红格裹带几日没有清洗,看得出她有几日没有下地。
  “还是外孙女有用,就是,只怕看不到你嫁人咯。”贺家奶奶从单薄的被窝里抽出手,用两根指头在枕头下面掏着什么,像是两根竹筷在散落在棉花里。
  转眼间,她抽出两张蜷缩的五毛,还有一张崭新的一元票子,说:“你父亲带你那三姐弟上城里去了,在这里肯定不如他们,这些你拿去买吃的,别亏待自己。”
  祁三本是不想接下,忽地想起校门口那卖狗崽子的货郎,一时喜滋滋地接下来。
  才两天,贺家奶奶走得仓促,寿料也没有备上,是在益阳用船水运几块水泥板子草草入棺,就屋后那柿子树下做的道场。邻家的稀客,平日少见走动的朱娘娘来蹭过几餐白食。回去的时候,嘴里嗑着瓜子,手里抓着瓜子,袋里兜着瓜子。她和祁三聊过,说:“人也是老了,你家的老婆子也是活够了。依我说,她没想过一天福,你爹咋那么狠心,扔她一个人住乡里!哎哟哟!我倒想起来,就四天前,她从枕边抓出两块钱来,有气没力,说:‘行行好咯,给我买两块钱药吧。’”
  那间茅屋被拆了许多年,听祁三说,是分给了村里的人家,柿子树却还是健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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